略谈汉藏翻译中比喻的喻体处理
摘要： 比喻是汉藏两种语言中，使用频率较高的修辞格之一，为了使语言更加形象生动，富有表现力，无论是在藏语中，还是在汉语中，很多时候，人们都自觉地把所属的文化作为出发点，借助一个熟知、具体的形象，去说明或描写着某个事物，因此比喻的喻体部分，往往带有较强的民族特色，这时常给翻译工作者，带来不易解决甚至无法解决的困难，本文结合汉藏翻译中的一些典型的例子，从文化的差异性和读者的可接受性的角度，谈了一点自己的粗浅体会。
关键词 ：汉藏翻译；比喻的喻体；处理
一、引言
比喻是指描写事物或说明道理时，用事物之间的相似点“以彼物比此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比方”，它能使语言更加形象直观、通俗易懂。然而，由于“各民族的历史、风俗人情不尽相同，各民族语言中的形象性的词语也不可能完全相同。”[①]从而使得“喻体部分中所用形象和词语，往往带有民族特色或语言特色”[②]。因此，译者在翻译中，如何才能使读者通过译文所了解到的内容、形式以及风格与原文保持一致或基本一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点我们每一个翻译工作者应该值得认真思考和细细研究。
对此，我们通过阅读并总结老一辈翻译家们的译著，发现大致采取了以下三种处理方法：保留原文喻体的形象、替换原文喻体形像和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
二、处理喻体形象的三种主要方法
1.保留原文喻体的形象
保留原文喻体的形象，是指模仿原文的风格，保留原文中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内涵。采用此法时，只要译者把握好原作的表现形式，实行恰当的对应式的转换，就能成功地模仿原文的风格，保持译文与原文的内容和风格的一致性。
例如，原文：“同错误的思想作斗争，好比种牛痘，经过了牛痘疫苗的作用，人身上就增强了免疫力。”有译者译为：“ནོར་འཁྲུལ་གྱི་བསམ་བློར་འཐབ་རྩོད་བྱ་རྒྱུ་དེ་ནི་འབྲུམ་འགོག་སྨན་ཁབ་རྒྱག་པ་ནང་བཞིན་རེད། འབྲུམ་འགོག་སྨན་ཁབ་ཀྱི་ནུས་པ་དེས་མིའི་ལས་ཀྱི་འབྲུམ་ནད་འགོག་ཤུགས་ཆེ་རུ་གཏོང་ཐུབ་ཀྱི་རེད”原文中使用了明喻，读者通过形象而具体的喻体，不用费多少脑筋，马上就能了解到一个原本相对较为抽象的道理，同样，在译文中，没有因为语言的转换而让人费解，相反，人们凭借这个具体、形象的喻体，更加直观地了解到原文的思想内容，这样直译的方法，我们认为是比较妥当的。如此以来，译文的读者不但会了解原文的思想内容，而且也会学到原文的语言特色，从而在不同的民族之间，起到了交流、沟通的作用。如果条件允许，也就是说译出语和译入语之间存在较多的对应式的概念，且译入语的读者听得懂、看得来就应该尽可能多采用这种方法，因为它有利于保持原文的风格，也有利于给译入语输入新的表现手法。对此鲁迅先生也主张：“译者只能‘改换衣裳’，即转换语言形式，而不能‘削鼻剜眼’，即尽量保存原作的‘异国情调’，也就是尽量保存原作的‘洋气’，‘洋风’，‘洋味’。而要完整地表达原作内容的‘洋气’，就不能将语言彻底地‘归化’。”[③]
采用类似的方法而成功的例子很多，可谓是俯首即拾，例如，原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译文：“ལམ་ཐག་རིང་ན་རྟ་ཤུགས་ཤེས། ཡུན་རིང་བཤིབས་ན་མི་རྒྱུས་ལོན”；原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译文：“རིབ་མ་གཅིག་ལ་ཤིང་ཕུར་གསུམ། ཕོ་རབ་གཅིག་ལ་ཕོ་རོགས་གསུམ”；原文：“鸟贵在羽，人贵在智”，译文：“བྱ་ལ་རྩ་ཆེ་བ་གཤོག་སྒྲོ་དང་། མི་ལ་རྩ་ཆེ་བ་བློ་གྲོས་ཡིན”以上的原文都采用了引喻的形式，其语言凝练形象，对仗工整，读起来朗朗上口，其中的喻体也是十分贴切形象，而译文呢？也是相当成功的，从内容到形式，从理解到表达，忠实地传达了原文的独特风格，完美地再现了原文的优美丰姿。
2.替换原文喻体形
替换原文喻体形像，是指用译语中的文化意义不同但含义相对应的词语去表达原文中的文化词语。由于语言文化差异使得两种语言之间缺乏相对应的风格标记，表达法和习惯用法上也出现冲突，因此，在翻译中，无法保留原文喻体的形象，必须做出一些适当的变动，即改变原文的字面意义，译出原文的真正内涵。例如：“雨后春笋”这个成语作为喻体的时候，很多人将其译为：“ཆར་རྗེས་ཀྱི་སྨྱུག་གསར”或“ཆར་ཤུལ་གྱི་སྨྱུག་རྩྭ”。原文中的喻体“春笋”，是一个生长在热带气候中的植物，对于生活在内地的人而言，是熟悉的事物，用这个喻体加以说明，很容易理解，可高寒地区的人们来说，则是个十分生疏的东西，难以引起读者的联想，这主要是由于两个民族的生活环境不同所造成的。翻译时必须把喻体换成一个藏族人熟悉且含义相对应的事物，只有这样，喻体才会在译文中起到像原文一样的作用，从而也能达到了使用比喻的目的——“让人容易理解，使人容易接受”[④]。著名的语言学家马进武老先生在其著作《藏语成语辞典》中，“雨后春笋”这个成语，创造性地被译为：“ཆར་ཤུལ་གྱི་ཤ་མོ་སྤང་བརྡོལ”。老先生很巧妙地用藏族人所熟知的“ཤ་མོ”（蘑菇）来代替“སྨྱུག་རྩ”（春笋），因此忠实地传达了原文的信息，又在译文中活脱脱地再现了原文的真正内涵。
再比如，“他们带着城市观点去处理农村，主观地作出许多不适当的计划，强行执行，常常碰了壁。” 此句有译者译为：“ཁོང་ཚོས་གྲོང་ཁྱེར་གྱི་ལྟ་ཚུལ་བཟུང་ནས་གྲོང་གསེབ་ཀྱི་གནད་དོན་ཐག་གཅོད་བྱེད་ཀྱི་ཡོད་པ་དང་། རང་ཤེད་ཀྱི་སྒོ་ནས་མི་འོས་པའི་འཆར་གཞི་ཞིག་བཀོད་དེ། བཙན་ཤེད་ཀྱིས་ལག་ལེན་བྱེད་དུ་འཇུག་གི་ཡོད་པའི་དབང་གིས་རྟག་པར་སྣ་ཁུག་རྡབ་ཀྱི་ཡོད་པ་རེད”。不难看出，原文通过借喻“碰壁”，十分形象地说明了：事情的行不通。翻译中，如若我们硬要保留原文喻体的形象，由于两种语言的习惯用法不同，译文的读者不会由“碰壁”联想到事情的行不通，势必会造成理解上的困难，因此上文中译者改变原文的字面意义，用“碰鼻”（སྣ་ཁུག་རྡབ）替换了“碰壁”。而“碰鼻”呢？藏族人经常习惯性地拿它来比喻事情进展中受挫，可见两者说法不同，真正内涵却同出一辙，从而原文的真正内涵传递到了译文的读者。由此可见，“语言的翻译不仅仅是语言符号表层所指意义的转换，更是两种不同文化的相互转换。”[⑤]基于此，“译者在翻译时应根据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在文化方面的差异，在译文的表达方式上作出适当调整，以此来提高译文的可接受性效果”[⑥]，其实，这也是《声明二卷》中提到的“要使吐蕃人易于理解”的原则。
3.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
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是指舍弃原文中的文化词语的文化意义，仅译出文化词语的含义。由于语言文化不同，使得两种语言之间有时会出现难以逾越的障碍，因此在翻译中，无法保留、替换原文中的喻体形象，不得不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当然，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并不意味着喻体形象的含义丧失。当我们从译入语中，没有找到一个对应的词语去替换原文中的喻体形象时，那么该舍则舍，要采用此法，虽然原文的风格传递上多少有些损伤，但它仍能保证原语交际功能。
例如：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两句，有译者译为：“དྲེགས་ཤུགས་ཅན་གྱི་སྡིགསམཛུབ་ལ། ཇི་མི་སྙམ་པའི་སྡང་མིག་ལྟ། ཉམ་ཆུང་བྱིས་པ་གཉའ་ལྟས་ནས། ཞོན་པའི་བ་གླང་བྱེད་པར་མོས” 原文第二句中采用了暗喻，其喻体“孺子牛”是个典故，说的是春秋时，齐景公与儿子嬉戏，景公叼着绳子当牛，让儿子牵着走。后用它来比喻甘愿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人。可见，牛在原文中很显然是个褒义词，但是在藏语中，恰恰相反，牛往往是顽固不化和寡廉鲜耻的代名词，含有强烈的贬义色彩，比如对那些顽固不化、不听劝说的人，软的不行而需要来硬的时候，常常喻为：“གོ་བ་མེད་པའི་གླང་རྒན་ལ། རྒྱལ་པོའི་བཀའ་ལས་དབྱུག་པ་བཙན།”（对于不听使唤的牛，棍棒比国王的诏令更奏效）； 对寡廉鲜耻的人也骂其为：“མི་འདི་ནི་བ་ཕྱུགས་འདྲའོ”（这人像牛一样）。因此不难看出：牛在两种语言中，概念意义对应，文化意义却不同，也就是说它们的文化内涵不同，那么上文中，译者有没有处理好这个矛盾呢? 显然没有。译者望文生义，只是简单地完成了字面意义的转换，却忽略了真正内涵的移植，结果造成了读者的误解。为了传达原文的真正意义，避免引起译文的读者的误会， 我们只能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 把后一句译为：“མགོ་འཕང་མཐོན་པོ་མར་བཏུད་ནས། དམངས་ལ་ཕན་པའི་མི་ཞིག་བྱེད”，虽然丢失了原文的语言风格，但它仍然传递了原文的真正内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再比如：“人民币与外币同时流通，对人民币不利，会打击人民币，因人民币脚短，外币腿长”。 此句有译者译为：“མི་དམངས་ཤོག་སྒོར་དང་ཕྱི་རྒྱལ་གྱི་དངུལ་ལོར་གཉིས་དུས་གཅིག་ཏུ་འགྲོ་རྒྱུགས་བྱེད་ཀྱི་ཡོད་པས། མི་དམངས་ཤོག་སྒོར་ལ་ཕན་པ་མ་བྱུང་ན་མི་དམངས་ཤོག་སྒོར་ལ་ཟུར་འབུད་འཁེལ་གྱི་རེད། གང་ཡིན་ཞེ་ན་མི་དམངས་ཤོག་སྒོར་གྱི་འགྲོ་རྒྱ་ཆུང་བ་དང་ཕྱི་རྒྱལ་གྱི་དངུལ་ལོར་གྱི་འགྲོ་རྒྱ་ཆེ་བའི་རྐྱེན་གྱིས་རེད” 原句中“人民币脚短”，“外币腿长”，显然使用了暗喻，作者通过直观的“脚短”和“腿长”来说明了外币和人民币的范围大小。上文中译者也在无法模仿原作的情况下，没有生搬硬套、拘泥于原文，而是灵活地采用舍弃原文喻体形象的方法，从而译出了原文的真正的内涵。
时下，我们在报刊、电视上，经常看到“瓶颈”、“排头兵”、“领头雁”等词语，对于这些带有比喻义的词语，我们也可以灵活地采用以上的三种方法来处理。例如，拿“瓶颈”这个词来说，其本意是指瓶子上部细小的部分，后经常用它来比喻事情进行中容易发生阻碍的关键环节。现很多译者译为：“འཇུར་མིག”。这里我们认为，译者在不能保留原文喻体形象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去替换原文的喻体，其出发点应该提倡和学习，可是我们去替换原文喻体的同时，也应该考虑：替换的词语和被替换的词语之间，在“真正内涵”的传递层面上，能否画等号?《藏汉大词典》中对“འཇུར་མིག” 有两个解释：“མགར་བས་ལྕགས་སྐུད་སོགས་བཟོ་བྱེད་ཀྱི་ལག་ཆ་ཞིག་དང་། ཁྲིམས་ལུགས་བཙན་པའི་དཔེ”，如此看来，两种喻体的“真正内涵”有一定出入。 把“瓶颈”译为“དཀའ་གནད”，难以完整地表达原文的思想内容。因此，我们认为还是使用第三种处理方法即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将其译为：“དཀའ་གནད”，较为妥当。因为翻译中，保持原文的风格固然很重要，但是忠实内容始终是第一位，尤其在政论文的翻译中。如果因为传递原文的风格而忽略或牺牲原文的内容，这是舍本逐末，要不得。
三、结束语
总之，打比方能增强语言的表现力、感染力，而且通过鲜明生动的形象，能引起人们的丰富联想，从而使得要表达的思想内容更加通俗易懂。但是，在翻译中，由于各民族的生活环境、历史背景、风俗习惯等等不尽相同，所用的喻体形象也有所区别。因此，我们在处理喻体形象时，首先应该最大限度地力求保留原文的喻体形象，能直译则直译。其次不能保留原文的喻体形象时，要考虑从译入语中找一个对应的词语去替换。最后既不能保留原文的喻体形象，又不能从译入语中找一个对应的词语去替换，那么不能再拘泥于原文，生搬硬译，要舍“形”而取“义”，即舍弃原文的喻体形象。
处理好比喻的喻体形象绝非易事，因为这里涉及的内容很多:译者要脚踏着两种语言之船，又要忠实内容，又要传递风格，同时还要考虑读者的接受性。处理好了，对翻译起着重要的作用，否则有可能导致整句乃至整篇翻译“满盘皆输”，所以翻译工作者应特别加以注意。同时翻译既然涉及两种语言，更涉及两种文化。那么，译者必须加强文化意识，提高文化素养，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
注解：
[①]《藏汉翻译教程》周季文 傅同和/编著 民族出版社 2003.6重印 P350
[②]《汉藏语法比较与翻译》 拉都/著四川民族出版社 2007.6 P45
[③]《20世纪中国翻译思想史》 王秉钦/著 南开大学出版社 2004.3(2005.2重印）P120
[④]《现代汉语知识 》（第2版）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编著 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12月出版 P325
[⑤]《藏语文化语言学发凡》 胡书津 王诗文/著 四川民族出版社2007.12 p353
[⑥]《论翻译与文化的关系——以牛粪文化为例》普布次仁 《西藏研究》 2007年第四期p75
参考资料：
①《20世纪中国翻译思想史》 王秉钦/著 南开大学出版社 2004.3(2005.2重印）
②《藏语文化语言学发凡》 胡书津 王诗文/著 四川民族出版社2007.12
③《试论汉藏文学翻译中的文化空缺》晋美次仁/著 《西藏研究》2010年第二期
④《汉藏翻译教程》周拉/编著 民族出版社 2009.7
⑤《略谈汉藏翻译中的直译方法》大普布次仁 《西藏大学学报》第十五卷第二期
⑥《翻译学概论》杜建慧等/著 民族出版社 1998
作者:丹增 西藏日报社藏编部
源自: 《藏语文工作》2014汉文版第一期
责编:拉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