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听您讲讲西藏故事——痛悼廖东凡老师

14.02.2017  13:02

  听到廖东凡老师离世的消息,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一个十几年没有见面的慈善长者,在心底还是那么熟悉、亲切和随意。我感觉一下子回到了西藏。

  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您了,我还想听听您讲的西藏故事,可是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们都喊您“廖老师”,那时候我刚刚从山东大学毕业赴西藏日报工作,改造西藏的豪情壮志,在现实中损耗大半,我们进入精神上的迷惘期。也许是因为在报社工作,又喜欢写作的原因,我开始写游记,写西藏人物,写民间形形色色的故事。这一时期,有两个人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一个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驻西藏记者站的旺堆老师,布达拉宫脚下成长起来的拉萨人;另一个就是廖东凡老师。记不清是在什么地点和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廖老师的,只记住认识之后,廖老师就成了我的精神导师。他性格风趣幽默,喜欢朗声大笑,善于帮助别人,所以成了西藏文艺界的领袖。他特别喜欢讲故事,他讲的西藏民间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

  一身花格子衬衣,是廖东凡老师常见的装束。这在西藏有点引领时尚的味道。似乎他就是西藏高原上的一缕阳光,纯粹,透明,没有什么烦心事。但是时间久了,我才知道廖老师的人生之路也并不平坦,作为北大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西藏基层,两个孩子,一个1岁多就夭折了,另一个孩子廖星蓓也身体欠佳。当时在西藏基层工作,条件艰苦不说,精神上的孤独寂寞,更是难以克服。然而,西藏这片高天后土,以其壮美的自然景观、丰厚的文化资源、纯真的民间风情,把一个湖南青年融化了,在西藏20多年时间,廖老师先后在拉萨市业余演出队、堆龙德庆县等工作,直接和最基层的藏族百姓打交道,他开始考察民间故事和民间文化,从事群众文艺工作。除了熟悉西藏风情,廖老师能讲一口流利的藏话,还从骨子里成了一个藏族人,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了解西藏,而是把西藏的事、西藏人民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以最深沉的感情,去爱这片土地,这些亲人。

  我写西藏的故事,早期看过赤烈曲扎先生所著《西藏风土志》,之后旺堆带着我,跑遍了拉萨的大街小巷,见识过很多西藏的传奇人物。廖老师不仅知道他们的故事,更是他们的亲人、熟人。我们去写《拉萨,江洛金一家》,这个家族的索朗杰布是西藏日报的创始人之一,为和平解放西藏做出了积极贡献,其长子当时是西藏大学校长。廖老师和他家的4个儿子关系密切,甚至他们家的生活琐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廖老师还给我们讲八廓街的艺人索达亚古,讲西藏的相声演员土登,讲街头行乞方式……兴致来了,廖老师还会唱上一曲。正是因为有着如此深厚的藏族文化积淀,廖老师才能写出《雪域西藏风情录》《西藏民间故事》等30多部专著。他不是为写书而写书,那些文字,是他西藏生活的真情流露和迸发,所以很受欢迎。

  1985年,廖老师调回北京,先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工作,之后到中央统战部《中国西藏》杂志担任社长、总编辑。他心里有一种未了的西藏情结啊。即使到了北京,也总想离西藏近点再近点。廖老师到北京后,我们的联系仍然很频繁。亚运会时,廖老师帮助西藏在民族文化宫搞了一个民间文化展览,他还亲自参与熬夜布展。搬运东西,即使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觉得很累了,可是廖老师谈笑风生,甚至还模仿西藏“打阿嘎”的场面,跳了一段舞蹈,我们倦意顿消。这个展览反响很好。平日里,廖老师看西藏的报纸、电视,交往的全是西藏朋友。很多藏族朋友到北京走亲访友、看病办事,都会住在廖老师家里,所以也有人称他家是“西藏招待所”。在廖老师关心下,我和旺堆、朗杰成了《中国西藏》杂志的联络员。他常常会亲自打来电话,告诉我们重点选题和报道要点。每次到北京,我都要到廖老师家里吃饭,先是在西坝河,后来到北影厂附近他的寓所,他和夫人会准备好湖南的辣子、腊肉,让我们吃得满头大汗。有一次,我到北京采访十八军老战士,天气酷热,来到编辑部,廖老师倒上一杯醇香的绿茶,怕烫着我,竟然在冰箱里冷冻了一会儿。那是一杯让我铭记一辈子的茶。还有一次,我应时任西藏自治区副主席、昌都地委书记杨松之邀,去写一部昌都解放的书,廖老师专门打来电话,说康巴文化非常神奇,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多积累些资料,多了解民间风情……他最后一次去西藏,住在政府招待所,虽然在吸氧,但是情绪很好,来看他的藏族朋友来了一拨又一拨,很多是农民和八廓街的居民,他们拉着廖老师的手,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尽的眼泪。

  廖老师出版了那么多书籍,却很少让别人写写他的故事。这成了我的一桩心事。我想写写廖老师的传奇故事,为此还专门去了一趟北京。没想到,讲起西藏民间故事口若悬河的廖老师,谈到自己的西藏生涯,竟然吞吞吐吐,基本没给我讲他那些出生入死的经历,只有一句话给我留下深深印象,“我们像土豆似地在拖拉机的后斗里滚来滚去”,这是在描述他在堆龙德庆下乡山路颠簸时讲的,我准备用它做一个段落的小标题……

  即使十几年没见面,廖老师仍然是我最亲近的老师,精神的偶像,人生的榜样,由于工作忙乱和离开西藏的缘故,我进入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状态,但总觉得很快能见到廖老师,直到他离世的消息传来,我才感觉缺少了一个精神依靠,心,巨疼起来……

  斯人已去,但是我还能看到他笑容灿烂,听到他笑声朗朗。

  2017年2月12日夜

  【郝桂尧,原西藏日报记者,现为新华网山东分公司总经理兼总编辑】

(责编: 苏文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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