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干部谈福利变化：单位之间“攀比”销声匿迹
朱慧卿绘(人民视觉)
作风建设没有完成时，整改成果应当巩固拓展，制度举措必须严格执行。当前，基层干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工作在不在“状态”？如何激励他们履职尽责、奋发有为？今起，本版推出“干部状态新观察”系列报道，从待遇变化、离职纠结、晋升期待等方面，听公务员讲自己的故事，说自己的诉求，以对话沟通凝聚共识，用理性探讨鼓劲加油，引导党员干部提振精气神、锤炼好作风、展现新作为，用实际行动推动改革发展各项任务的落实。
——编者
【讲述】
郑州市政府某部门干部陈峰：
本报记者 朱佩娴
提起福利待遇变化，郑州市政府某部门干部陈峰第一反应是：“每年两三斤的明前毛尖没有了！”
快50岁的陈峰喜欢品茶，尤其喜爱喝本地的新茶。他回忆道，以前一到清明前后，单位就会给每人发两三斤信阳毛尖，这种茶市面上都要卖四五百元一斤。“论色泽、论气味，单位发的绝对是上等好茶，市面上很难买到货真价实的……即使有，自己掏腰包哪里舍得呀？”陈峰尴尬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除了明前毛尖，购物卡、集体外出参观……往昔的“好日子”里，这些一个都不能少。陈峰直言不讳：“以前出差时会顺便在当地逛逛，把工作日和周末连起来，把工作和旅游结合起来。”广东、海南、云南、浙江等好山好水好地，他都去过。然而这两年，“连郑州市都没出过。”
对于把这些福利称为“油水”的质疑，陈峰也曾有过自己的解释：“公务员收入虽然稳定，但是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干部也是体面的职业，只要不过分，福利待遇好一些，大家也能理解吧。”
负责办公室工作的陈峰还把往日的福利称作是“甜蜜的负担”。以前每逢大小节庆，单位同事早早就开始议论自己单位会发什么，别的单位都发了什么，语气里有对自己单位的“满满期望”，也有对他人单位的“羡慕嫉妒恨”。这种“攀比”让陈峰觉得“压力山大”。
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以后，不该有的福利全都不见了，单位之间的“攀比”也销声匿迹。“现在偶尔会听见一两句抱怨的，但是工作更纯粹了，生活更有质量了。”
陈峰解释道：以前“考察”多，旅游和工作混在一起，也不省心，也没底气再向领导提休年假的事。“现在好了，公私分明。工作日认真工作，节假日好好陪家人。”“五一”快到了，陈峰早已买好了三张去韩国的机票，计划把“五一”假期和年假一起休了，领导也批准了。“这是近十年来，全家第一次一起出游。”
陈峰续了一杯茶，清香扑面。“这是闺女在网上刚给我买的毛尖，说是半价，打折后100多块钱一斤。”陈峰笑出了鱼尾纹，“闺女买的茶，比啥都好喝！”
湖南某市直机关公务员赵强：
本报记者 颜珂
工龄5年，职级副科，月工资2800多元，扣除公积金和保险等，到手大约2500元——这是赵强的月收入。这位来自湖南某市直机关的公务员坦言，除了这点“死工资”，每月再无其他。
其余的“盼头”只有年底。一个月的月工资加上单位的绩效考核奖金，构成了赵强的年终奖。绩效考核奖金是市里去年推出的新政，根据单位考核成绩划出“优秀”“合格”等档次，按档次发放职员奖金。
赵强所在的单位去年只评到“合格”，“去年的年终奖，一共是8000多元。除此之外，一袋米也没发过。”赵强说。
现今的单位，赵强前两年才调过来。有关年终奖的“老版本”，他早有耳闻。不同的年景，数额也许有不同，但一般都要超过12个月的工资总和。听说过，却没见过，赵强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按规定来”，眼下成了单位发放福利的唯一标准。“就是发200元，也得有依据。这条‘红线’，现在没人敢越。”赵强说。
算了收入再算开支，赵强有点犯愁。虽说家里条件还不错，父母给钱买了房，也购了车，但如今每月的开销，着实让他感到压力。妻子和小孩在省内另一城市，节假日两地奔波是常态。“每月坐高铁的花费就要800多元。”赵强说。
此外固定的开支包括每月400元的汽油钱、120元的早餐费(中餐吃食堂，晚餐自己做，不好统计)以及通讯费、物业费、水电煤气费等。女儿去年出生，开销又陡增不少。赵强的妻子任职于湖南省内的一家国企，“幸好收入比我高不少”。
“中央‘八项规定’等正风肃纪反腐败的措施，我们坚决拥护，不该拿的就不拿。”赵强的期盼是，能有科学的考核激励制度，让自己的劳动价值得到更为合理的体现。
期盼中的改革，已有即将到来的，比如车改。赵强的单位，公车大约20多台，近一半是领导的专车，“办事要用车，都是紧巴巴的”。赵强说，对于一般工作人员而言，车改后发放车补，肯定是“利好”。
(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对话】
超标福利没了，干劲还在吗？
最近网上流传着几篇重新定义公务员“好日子”的文章，其中提到享受特权福利的“好日子”过去了，更加清明、更讲规矩、更有发展的“好日子”来临了。如何看待这个说法，记者与湖南某市直机关公务员赵强、郑州市政府某部门干部陈峰展开了对话。
问：你们怎么定义“好日子”？
赵强：所谓“好日子”，就是有尊严、有保障的日子。对基层公务员来说，要有较为满意的工资收入，干事创业有个好的氛围，权力运行更加规范，考核机制能够更科学。新的“好日子”更加清明、更讲规矩，我非常欢迎，公务员工作责任大、时间长、压力大，期待能够统筹考虑，让我们能够更安心、更积极地工作和奋斗。
陈峰：“阳光”多一些没有坏处。希望有清晰的工作目标、充实的工作内容、较高的工作效率、公平的上升渠道，当然，工资收入也要逐步提高。
问：现在时常能够见到关于基层干部诉苦压力大的报道，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陈峰：多多少少有炒作的因素在里面。在各行各业里，有谁不觉得有压力呢？与一些人生活“朝不保夕”的压力相比，公务员工作、生活相对稳定，其压力不会太大，但他们的压力是另外一种。有些大学生毕业刚参加工作，生活压力确实大，我们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也都理解。我也劝告子女，无非多挣多花、少挣少花。至于干部过日子，最终还是要看心态，看你是把关注点放在欲望无法满足上，还是放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上。
赵强：不少公务员诉苦叫累，说明这个现象这些年确实存在，也说明公务员并不是一张报纸坐一天的庸懒散状态，这是作风转变表现。
问：以前的福利待遇取消了，会不会有心理落差？会影响干部的干事热情吗？
赵强：没心理落差，因为没有职务消费，“灰色收入”也沾不上边，没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至于工作干劲，需要多方面的保障和激励，收入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重要的。
陈峰：起初大半年是很不适应的，过年过节什么都不发，都没脸见老婆孩子了。但后来慢慢适应了，大环境如此，大家都不发，也就心理平衡了，更能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反而提高了工作实效。
问：“反腐不能反正常福利”，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赵强：砍正常福利是不对的，至少我个人认为不对。付出与收获应相当，福利待遇也是工作价值的体现。但是，一定不能借机滥发津补贴和违规福利。
陈峰：坚决反对执行中不加区别、“一刀切”砍掉所有福利。希望有关方面能出台相关政策法规，把正常福利说清说透说明白，让公务员福利待遇有据可依，保障合法权益。
问：能否用一句话概括你所预期的公务员福利待遇？
赵强：一个公务员的收入，起码要能保证自己的小家庭维持社会中等生活水平。履行公职本身是光荣的，收入太差会影响职业荣誉感。
陈峰：收入真金白银、工作清爽充实、保障后顾无忧。
本报记者 朱佩娴 颜珂整理
【快评】
刺到痛处 才有好处
杨旭
当干部的话题撞上舆论场，常常就如同一颗薄荷糖掉进可乐中，各般争论如同沸反的气泡，碰撞、破碎：有网友的质疑，甚至给干部贴上“特权”的标签，不管政策怎样调整、干部自身如何改变，都是批评；有基层干部的无奈，呼吁看看真实的状况，对他们给予理性客观的关注；还有聚焦难题的解决方案，等等。意见沉淀之后，可以看到不同诉求背后的差异，也可以看出其中的共识，而这个“公约数”就是落实全面从严治党，继续推进作风建设，为落实改革发展各项任务提供保障。
“破”顽疾、“立”规矩，要靠制度建设。中央和地方出台的关于作风建设、干部监督管理的措施，必须落实到位。对个别干部的不解和抱怨，要说服引导；对一些共性的问题，还要通过完善制度解决。让马儿跑，当然要让马儿吃草，但是，吃草要吃好更吃得规矩，不能追求“自肥”成了害群之马。
改革如同治病，去除病灶，调整利益，自然会带来“痛感”，但决不能因为“痛”而讳医忌药。舒舒服服就把病治好了，哪有这样轻巧的事？干部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要拿出自己的担当来，以新的状态、面貌、作为来推动改革、引领改革。对于个人合法合理的诉求自然应当尊重，但要明确，在岗就要负责，在位就得有为。感到痛了，才能更加清醒——不必留恋“旧时光”，迎来个人发展、干事创业的“好日子”，还是要靠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