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与《西藏组画》]美术界刮起一股“西藏风”
《康巴汉子》 陈丹青画作(图片来自网络)
《康巴汉子》是充满激情的。他们目光炯炯前额厚实,盘起的发辫和重挂的佩带步伐勇武稳重,威风凛凛,人物在画面中并列而立,在他们沉着而随便的微笑上看到某种典型的东西,那嘴吧透出他们异常强旺旷达的性格力量。
《康巴汉子》,在日记里写为“昌都汉子”:
忽然我发现多么需要一个旁人对我的画说些什么。我是不是具有像柯罗说的那种“诚恳和自信”?至少我是诚恳的,我更希望自信。
画“昌都汉子”,费很大的劲,色彩渐渐改观。
总是这样,画到最后,技巧自由起来,不由不将前面的许多败笔抹笔重来。
背影完全了,拿到室外院子看,浓郁的效果让我吃惊。
一幅画的结尾多么难,我是在结尾上花功夫!
《朝圣》,日记里名为《磕长头》或《跑拜人》:
忽然我决定画出久已相画的磕长头的画画。这画面以前总很模糊,总觉得像照片,现在虽然我只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画面却忽然出现了……整幅画除了羊和姑娘,几乎看不见一张脸。十二点左右,我一口气就将这张画的草图勾完了——现在草图快有二十张了,我简单忙不过来了。
画磕长头,我还是不会画背景。
谢天谢地,创作的激情一直没有离开我。
《西藏组画》之《进城》(二)陈丹青画作 布面油画(图片来自网络)
在《进城》之二中,画家对藏妇女形象与情绪的塑造具体而充实,抱孩子的牧羊女,怯生生的神色和紧拽丈夫衣袖的动作,画面黑白灰节奏的处理,体积感质感的表现,以及每一笔的刻画,均恰到好处。在这一家三口的动人关系上,显现出了一种庄严的美,一个简单平常的事物,在艺术作品中又变得丰富又奥妙,因而也引发人们太多的感触和联系。
《进城之二》,日记里为《进城的夫妇》:
进城的女子拽着丈夫的袖子,这一幕,我在上一次进藏就看见,就想画,但当时不觉得画出一对行走的夫妻就能够在为创作。——“创作”,一个多么矫饰而愚蠢的词,我们可能至今在上这个词的当。
这是我构思最久长的一幅画。
连续的创作,晕眩疲倦。但是上午还是因为昨夜草图的激动,勾出了不带孩子的“夫妻进城”的薄油稿。由于这激动,下午还是动手画带孩子的夫妇进城的正稿,一气画过八时过。晚上为了缓和疲倦,临了几页楷书。
画进城的夫妇,顺利。色彩稍有沉郁明亮之感。究竟积累长久,下笔比较畅快。
完成进城的夫妇,画到这一幅,有了一个提高。效果几乎是了不起的,胜过前面五张。这种用辛苦换来的幸福很少,很珍贵。
《牧羊人》是组画送交中央美院78级研究生毕业展览前完成的最后一幅。画面中,一对拥吻的情侣的描绘尤为大胆直白,男人仅露背影,强悍有力,女人的动作笨拙僵硬,看似不和谐的种种元素却赋予整幅画面全然不同的美感。文革创作中被极力回避的爱情主题首次出现在画布之上,并且如此直露、毫不回避,毫不修饰。环境风貌的特质,藏民生活朴实淳厚的气质,与作者内在的感受、审美与品位彼此交融,互为开启,氤氲醇化而获得一种感人的境界。透过画家的“观看”与刻画,鲜活传达出粗犷动人的高原美与人的高原美与人性美。
在街边看见一对男女牧民并肩而行,女的两次拦住男的,倚在墙上,于是男的将脸凑近去吻,想必是女的要男的吻她,那热切和纯真,可爱极了——倒是一幅画。
六张完成的创作全都钉在墙上。现在我终于可以像局外人那样观察它们。我在画出它们进无论如何有过得意的时刻,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失败了。开初我多少有点想一鸣惊人,这就糟了,真挚因此失去一半。急功近利,使我贪多,赶制,尽管画得仔细,但明眼人可以看出是浮面的工细,骨子里仓促而就,并没有在人物情境上深掘。这就决定了这些画是表面的,经不起看。其次,我虽讨厌别人处处来显示某种追求,想和他们背道走走看,结果正因为这样,也落入显示另一种刻意追求的陷阱,作品显得不自然。我追求古典风格,古典美恰在自然。再就是我深知古典作风最需要过硬的技巧,我的驾驭能力,我的色彩,都远远不能胜任这种坚实风格的形成。现在这六幅画在我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与我最先想象的并自以为能够达到的效果,完全是两回事。
《西藏组画》之《洗发女》 陈丹青画作(图片来自网络)
“七张画里我最不喜欢这张, 曾经我很想撕了它。它多少有常‘我也来画几个裸体‘的味道。但这情形是街上看来的, 丈夫给妻子浇水,颇有趣味。妻子的身体美极了, 所以画了背还不算,把洗完后站着梳头的身影也画了进去。那天太阳很好, 而我不善画外光, 这就打了一半折扣。当场不好意思老看, 也不敢画速写, 裸体的部分画得很糟,光凭记忆看来是很不够的。”(陈丹青《我的七张画》)
谈及《西藏组画》的创作,陈丹青说,“我想让人看看在遥远高原上有着如此强悍粗犷的生命。如果你见过康巴一带的牧人,你一定会感到那才叫真正的汉子。我每天在街上见到他们成群地站着,交换装饰品或出卖酥油。他们目光炯炯,前额厚实,盘起的发辫和垂挂的佩带走路时晃动着,沉甸甸的步伐勇武稳重醉真是威风凛凛,让人羡慕, 他们浑身上下都是绘画绝好的对象,我找到一个单刀直入的语言:他们站着,这就是一幅画。”(陈丹青《我的七张画》)
有人说,西藏题材并不是陈丹青的专利,但陈丹青二十年前的《西藏组画》却将西藏题材提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他笔下的藏民不再是载歌载舞的宣传符号,而是一种深沉、厚重的文化的载体,加之陈丹青所尝试的一种相当纯正的油画语言,他打破了在人们头脑中成为定势的苏联式的绘画安排。他的作品引导了一个新的风潮,启示了表达我们民族的更为内在和探索精神空间的一代画风,他的作品成为中国当代美术的一个里程碑是无可争议的。
(责编:翟新颖)